第49章 堂会(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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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九年,二月十五,腊月三十,金山大埠。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都板街两侧的店铺早已上了厚厚的门板,连平日里最爱倚在门口晒日头、偷听些街上八卦的阿婆,今日也紧闭柴扉,躲在家中不敢露头。

一股无形的沉郁压抑,笼罩在每一个唐人街居民的心头。

从靠近爱尔兰社区的卡尼街,到花园角,所有通往唐人街的巷口,都悄然出现了面色冷峻、眼神锐利的汉子。

他们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伙,皆是短打劲装,腰间鼓鼓囊囊,藏着致命的兵刃。

这些人,便是各堂口派出的“清场”人马,他们的任务便是将这片即将化为血腥战场的区域,与外界彻底隔绝开。

“戒严”的命令,早已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传遍了唐人街的每一个角落。

今日,从日出到日落,除非庆典结束,尘埃落定,否则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核心区域。

这不成文的规矩,便是“摆茶阵”前双方共同的默契。

这既是为了避免冲突升级,殃及无辜的街坊邻里,也是为了确保这场决定唐人街未来的“内部解决”,能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下进行,不受外界任何势力的干扰,更不给那些一直对华人社区虎视眈眈的白人警察任何插手干预的口实。

似乎那些巡警也嗅到了不同往常的气氛,刚打着哈欠来值班,就给同伴使了个眼神,让他去局里招呼人手。

看守入口的打仔默不作声,任由对面隔着几步的白鬼掏出了枪放在手边,中华公所连同至公堂一起放过话,今日边个让鬼佬进了唐人街,就用谁的人头祭关二爷。

几分钟后,天边终于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第一缕微弱的晨曦,艰难地穿透了金山湾上空厚重的海雾,洒在至公堂门口抬出来的那块漆黑的牌匾上。“金门至公堂”五个描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这是浸透血泪的洪门金字招牌。

陈九一身黑色暗花绸缎短打,静静地立在堂前。

这身衣裳是阿萍姐带着几个手巧的女工赶制出来的。料子是上好的湖州杭绸,入手柔滑却不失筋骨,贴身穿着,既能活动自如,又不失一份沉稳干练。

袖口与裤脚都用同色的黑色丝线,密密匝匝地收了边,更显得他身形挺拔,气势迫人。

他腰间斜插着一柄缴获自爱尔兰骑兵的马刀,刀鞘反复擦拭。

刀柄上新缠的深红色防滑麻绳,是用上好的桐油浸泡晾晒而成,紧密而厚实,仿佛能吸尽他掌心即将渗出的汗水与那股压抑不住的凛冽杀气。

陈九立于堂前,目光一扫,灰色苍穹如巨碑压顶,一股无形大势笼罩。

都板街两侧楼阁商铺的轮廓,在他眼中化为水墨剪影。

往昔喧嚣,此刻只余风过灯笼的呜咽,似鬼魂叹息。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往昔咸鱼、药材、煤烟的混合味道,而是一股精神紧绷下闻到的风雨欲来的、更为肃杀的气息!

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与磨刀石碰撞的寒意,刺激着他的精神,昨夜的困倦竟是一分也无了。

他陈九的名,自古巴死人堆中被人抬出,挟裹着求活的意志,硬生生在这金山撕开一道口子。

他的身后,整整齐齐地肃立着五十名精锐弟兄。

这些人,有些是跟随他从古巴的猪狗生活、甘蔗园的血火磨难中一路闯荡过来的生死袍泽。他们经历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与折磨,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只剩下对陈九的忠诚与信赖。

有些是从罢工逃难里救出来的铁路劳工,经历了几年的辛苦劳作,罢工起事、失败、逃窜,又火烧工业区,点燃了心底那团复仇火焰的恶鬼。

还有至公堂的“家底”,从金山客中精挑细选的武师。

他们与陈九穿着同样的黑色短打,腰间或插着锋利的砍刀,或掖着沉甸甸的短柄手斧,个个面沉如水,眼神却像暗夜里燃烧的狼瞳,闪烁着一股子噬人心魄的凶悍与决绝。

身后这群兄弟,不是亡命徒,就是硬骨头,便如一柄新磨的刀,寒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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