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紫铜炉畔初识药(1 / 2)
经历昨夜那场与疾风骤雨赛跑的救治,林家老宅的药堂在晨光中,于林闻溪的眼中仿佛被重新洗练过一般。往日里沉默伫立的器物,此刻都仿佛被注入了呼吸。那顶天立地的百子药柜,每一道木纹都像是刻满了隐秘的医案;泛黄医书蜷曲的页角,似在无声翻动;就连角落那尊巨大的紫铜药炉,其身上深浅不一的熏灼痕迹,也仿佛成了记录生死时速的古老铭文。空气中弥漫的苦涩药香,不再仅仅是气味,更似一种沉甸甸的、充满了故事的语言。
梅雨暂歇,晨光熹微,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光柱中,无数微尘缓缓浮沉,如同生命气息的具象舞蹈。药堂里,那股复杂的气息经过一夜的沉淀和清晨新煎药汤的加入,变得愈发浓郁、层次分明。
祖父林济苍今日未急着开诊。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棉布衣衫,身影在氤氲的蒸汽中显得有些朦胧。他正立于那需两人合抱的紫铜药炉前,炉膛内的炭火发出细微而持续的噼啪声,像是沉稳的心跳。炉上药锅中的深褐色汁液微微翻滚,是为昨夜救回的张家孩子煎煮的第二剂药。
“溪儿,过来。”祖父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温润,打破了药堂的宁静。
林闻溪迈着小步靠近,仰头凝视着那尊比他高出许多的紫铜炉身。炉体上经年累月留下的火燎烟痕,蜿蜒曲折,在他眼中,竟如一幅描绘着无数生命轨迹的古老地图。
祖父拿起那根光滑如玉的药杵,伸入锅中缓缓搅动。霎时间,一股更为浓烈、复合的苦味随着热蒸汽升腾而起,但这苦味之中,林闻溪敏锐的鼻子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潜藏的甘醇,一缕不易察觉的清凉,它们交织缠绕,构成了一曲层次丰富的嗅觉交响。
“昨夜稳住虎子病势的几味君臣,便在此锅之中。”祖父的目光透过蒸汽,温和地落在孙子脸上,“医者,手执药石,如同将帅手持兵符。若不识麾下每一味药材的禀性、特长、乃至脾性,便如盲帅指挥雄兵,空有良将,何谈克敌制胜?”
他放下药杵,引着林闻溪走向那面如同智慧之墙的百子柜。苍老而稳健的手指拉开几个抽屉,每一次开启,都似打开一个独立的生命世界,释放出独特的气息,融入堂内宏大的药香合奏。
他先拈起几片半透明的、轻若蝉翼的淡黄色薄片。“此乃蝉蜕,是夏蝉蜕变后留下的空壳,集清轻之气于一身。”祖父将蝉蜕对着光,边缘微微卷曲,仿佛还带着夏日的余响,“性寒,味甘咸。功擅疏散风热,透疹利咽,更能定惊止痉。昨夜用之,便是借其清轻升散之性,驱散虎子体内热邪,安抚妄动的肝风,平息抽搐。”
接着,他又取出一小撮灰白相间、扭曲僵直的蚕体。“这是僵蚕,乃感染了白僵菌而亡的家蚕。虽形貌不佳,却内蕴辛散咸软之力。性平,味辛咸。能祛外风,息内风,更能化痰散结。它与蝉蜕相伍,一宣一散,止痉之力倍增,如同为平定内乱添上了一对得力臂膀。”
林闻溪听得入神,原本寻常的“知了壳”和“死蚕”,在祖父的话语中竟化身为拥有奇特力量的“将军”。他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僵蚕,那硬中带韧、微凉的触感,让他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敬畏。
祖父又取出一块灰白色、质地酥脆、略显沉重的矿物。“生石膏,大寒之品,禀天地清肃之性。专入肺胃,清泻炽盛之实热,其力宏效专,犹如九天寒瀑,能顷刻浇灭体内燎原之火。虎子高热灼烫,非此峻烈之品不能速挽狂澜。”
最后,他拿起一小钩弯曲如鹰隼利爪的褐色藤茎。“钩藤,此物最是奇妙。你看其枝节处天然生有双钩,其性善走窜,专入肝经,能清热平肝,息风止痉。这弯钩,好似医家灵巧的手指,能精准钩住、化解体内因热极生风而产生的筋脉挛急。风息,则痉自止。”
祖父将这几味药依次置于小巧精密的戥秤上,一边称量,一边如数家珍般道出它们的性味归经、升降浮沉。每一味药,在他口中都仿佛有了独特的性格与使命。
“药有君臣佐使之分,”祖父将称量好的药材小心倒入一个待用的粗陶药罐中,动作沉稳而虔诚,“犹如治国安邦。君药,乃三军主帅,针对主症,执掌全局;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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