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潼关雪夜收民心,军民共赴生死线(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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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一年二月廿七,潼关的雪是后半夜落下来的。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沾在城头 “靖忠营” 的旌旗上便化了,到天快亮时,北风卷着鹅毛雪片扑下来,把营外的荒坡、城内的屋檐都裹成了一片素白 —— 陕地春寒向来迟,二月底的雪虽不似腊月那般凛冽,却带着钻骨的湿冷,落在人肩头,没一会儿就积出薄薄一层,连营门前的石狮子都被裹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军营里的梆子敲过四更,本该是守夜士兵呵着白气打盹的时辰,却被此起彼伏的动静搅得热络。灶房的烟囱先冒起烟,黑灰色的烟柱裹着雪粒往上窜,在铅灰色的天上散成淡雾,连带着把旁边的伙房都熏得暖融融的;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从东营的操练场传到西营的军械库,像串起了一串碎冰,惊醒了趴在墙根打盹的老狗;最后是人声,不吵不闹,却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劲,在雪雾里漫开,裹着柴火味、铁腥味,还有点刚蒸好的麦饼香,勾得人心里发暖。

黄四娘是被灶房的柴火味熏醒的。她摸了摸身侧,沈西还睡得沉,孩子眉头皱着,像是还在做着溪头村的噩梦 —— 自去年溪头村被闯兵血洗,她带着儿子认了殉国的锦衣卫沈锐做义父,把 “黄西” 改成 “沈西”,这孩子就总在夜里攥着她的衣角哭,说怕再被闯兵追上。她轻轻掖了掖沈西身上的旧棉絮,裹紧自己那件打了补丁的青布棉袄,棉袄领口还沾着溪头村的灶灰,踩着积雪往营外的破庙走 —— 这破庙原是去年冬天从李自成占领区逃出来的流民临时落脚点,如今成了百姓支援队伍的聚集地,里面满是和她一样,被闯兵毁了家的人。

雪地里的脚印还没被新雪盖严,她的鞋底磨得发亮,麻线缝补的鞋帮沾了雪,走一步就咯吱响一声,每一步都陷出个浅坑,雪水顺着鞋缝渗进去,冻得脚趾发麻。快到庙门时,就听见里面传来 “呼嗒呼嗒” 的风箱声,混着铁器敲打砧子的闷响,像有人在雪地里擂着小鼓,把周遭的寒气都驱散了几分。

推开门时,一股热浪裹着铁腥味涌出来,把门口的积雪都烘化了一片,在门槛下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炉子里跳动的火光。王老铁正光着膀子蹲在铁匠炉前,古铜色的脊梁上渗着油亮的汗,汗珠滚到腰上那道闯兵砍的旧伤疤处,一碰到冷空气就凝了层白霜。他手里的铁锤抡得浑圆,砸在断了刃的长刀上,火星 “噼啪” 溅起来,落在旁边堆着的弩机零件上,又弹到地上,在积雪里融出一个个小黑坑,像是在雪地上点了串灯。

“四娘来得正好!” 王老铁头也不抬,声音裹在风箱的呼嗒声里,带着点沙哑,“把案上那截牛角递过来,这张弩的牙子断了,得用牛角补,不然扣不住弦,兵爷上了战场要吃亏!”

黄四娘赶紧走过去,指尖刚碰到案上的牛角,就觉出几分温润 —— 这牛角是前几日从流民赵老栓手里收来的,老汉是从李自成占了的凤翔府逃出来的,说这是他儿子打猎时用的,去年闯兵破城时,儿子抱着牛角跟闯兵拼命,最后连人带角都没了,只剩这截从火堆里捡回来的残片,“不如给兵爷做兵器,也算我儿没白死在闯兵手里”。她把牛角递过去时,瞥见王老铁的徒弟小三正把一块烧红的铁块抱在怀里,少年才十六岁,是从西安近郊的小村落逃来的,村里就剩他一个,胳膊上还留着没好全的冻疮,红肿的皮肤裹着旧布,说话时牙齿有点打颤,却没把铁块往地上放。

“师父,铁块太凉,放炉里半天烧不透,俺用身子捂捂,能快点。” 小三的脸被炉火映得通红,怀里的铁块烫得他衣襟冒烟,却只是咬着牙往后缩了缩肩膀,眼神里满是执拗 —— 他总说,要是去年守村的兵爷有趁手的兵器,爹娘就不会被闯兵杀了。

黄四娘心里一酸,转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 里面是崇祯十一年正月周皇后派东厂番子送来的红糖,当时她舍不得吃,裹在棉袄最里层存着,本想留给沈西补身子。她掰了两块递过去:“含着,能暖和点,别冻着身子,还得给兵爷修兵器呢。” 小三愣了愣,双手接过来,红糖的甜香混着炉火的热气飘过来,他赶紧塞进嘴里,含着糖,手里的活却没停,拿起小锤帮王老铁敲打弩机的零件,锤声比刚才更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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